十三、无自性的外延
重点提示：
● 起心动念，皆是自性执著
● 概念体系之外的真实
前面说了“无自性”的内涵，内涵是什么意思？就是无自性指的是什么。那指的是什么呢？就是无所有。有就是有自性，没有自性就啥都没有了，这就是无自性的内涵。那么下面再来看看“无自性”的外延。什么叫外延？就是说“无自性”这个论断，能够在多少情况下适用。也就是说，这世间是不是都是无自性的？还有没有不受“无自性”所管辖的，在它范围之外的东西。
龙树说的无自性，指的是我们概念所要指示的那个对象是根本不存在的，所谓“自性”，只不过是臆造出来的一个虚妄错谬，那么就要问，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有了虚妄执著？既然概念是一个意识活动，属于精神世界，那么这个活动，是在心里转了半天才产生了错误概念，还是说刚一开始转，就错了？也就是说，我们的概念性思维是从哪儿开始犯的错误？这属于无自性的外延所要框定的范围。如果说能在我们的思维心念的序列里划一道线，说这条线之前的那些思维没毛病，这根线之后就犯了错误，这就是“无自性”管多远的问题。当然，在龙树的著作里，他不像现在的认知科学还配合什么神经学啊，把每一步心理活动分析的很细致，但是，我们能够找到一些材料，可以看到龙树想要告诉我们，这个虚妄错谬、颠倒梦想是从我们最初的心理思维就开始了。要想划一条线，说这条线之前没毛病，这条线之后有毛病了，那么这条线你基本上找不到，从你有思维的苗头，从你认识到你自己产生概念的那一刻开始，就开始出问题，《六十如理颂》有这样的话：
但凡心意作动转，便是魔罗所行境。36ab
魔罗就是魔，当然这是拟人，不是真有一个魔来干扰，是你的心魔，你只要心头一动，心魔就生了，你对这个世界的执著，就产生了。前面说过，认为这个世界有常一不变的那个想法，是一个非常基础的思维，都不用上升到你认为这个世界是什么样的程度，都不用上升到理论建构上，不用说是唯物主义、唯心主义，有神论、无神论、不可知论，“但凡心意作动转”，只要你觉得这世界上有点东西，甚至你都不用觉得这世界有东西，只要你生活在这个世界上，你一走路，你一喝水，所有的执著都已经完成了。
《六十如理颂》还说：
其心若是有依处，怎无过患之猛毒？
纵使漠然静住时，亦为烦恼蛇所噬。52
有的人认为，我打坐，我没有起烦恼，默然静住，什么都不考虑，不喜不悲，你觉着你就没烦恼了？只要你心有“依处”，“怎无过患之猛毒？”怎么会没有像猛烈毒药一样的执著的这种过患呢？只要你觉着是你，在打坐，这所有的执著已经完成了，跑不了的。有人说无想定，什么都没了，当然那个比较高，我估计咱们大家也没人能做到，但是万一你要真做到了，那一刻可能是没有过患，但是你总不能不出来吧？出来以后一切照旧。所以说，我们只要心思一冒头，就完蛋了，就错了。
那么，从整个世界的存在的角度上来分析，有没有“无自性”这个打击范围所不触及的世界呢？我认为还是有的，我们读一下：
《中论颂》第18品《我与法之考察》：
【什】诸法实相者， 心行言语断，
无生亦无灭， 寂灭如涅槃。 18.7
【今】名言所诠当止息，心所行境当止息，
因为法性如涅槃，无有生亦无有灭。18.7
这一颂，鸠摩罗什的翻译很优美，非常有名。我们经常会听到一个说法：“言语道断，心行处灭”，也就是说，我们每一个言语所指向的存在，我们每一个心念所指向的那个依处，都是没有的，都是断的，灭的。概念所指之处，无物存在！那么，我概念之外有没有东西呢？龙树的话貌似模模糊糊，给我们暗示还是有的。“法性如涅槃”，法性就像涅槃，也就是止息，你不能想它是什么，不能说它是什么，但是似乎有一个法性在那里。当然这句话到底什么意思，还可以讨论，有人说这只是个说法，实际上法性是什么也没有。我们看隔一颂后面的一颂：
【什】自知不随他， 寂灭无戏论，
无异无分别， 是则名实相。 18.9
【今】不从他知是寂灭，不为戏论所表述，
无分别亦无多种，此即真实性之相。18.9
龙树好像是想告诉我们什么是真实性，还说这个真实性有个相，相是什么？是定义，是基本特征，那么怎么定义这个世界的终极真实呢？没法定义，这就是这一颂要说的。终极真实，你不能从别人那儿知道，是寂灭，你自己悟到，那保不齐，但是别人是告诉不了你的。因为要告诉你必须通过言说，而真实性“不为戏论所表述，”戏论就是指的我们的言诠概念，因为这些东西全是扯淡，所以叫戏论。“无分别亦无多种，”你不能说世界的真相有什么分别，你说：真实不同于我们这个虚妄的世界，这就是分别，也没有多种，也不分不出有几个真实，真实世界里有多少东西，几斤几两，分别不出来，这就是“真实性之相”。
所以呢，表面上看龙树确实说有一个真实性之相，但是怎么说这个真实性之相都不对。那我们就考虑，有没有这个真实性之相呢？这个就像一个悖论，你要说有，你就是在分别它，你要说它没有，其实还是在分别它，对吧！我们说这个世界是一场梦，所有我生起的概念都不能指向真实存在的东西，那么在我概念诠表之外的那个真实的情况是什么？我是不是躺在一张床板上在做梦？是不是有一张真实存在的床板？你不能这么想，为什么？因为只有在这个概念认知的世界里边才有床板，你不能又拿这个概念的认知去套真实的世界。但是你要说，离开这个概念世界之外，一切的一切都没有？也似乎有问题，因为你还是在用概念来套。
这个问题我们后面还会讲，我们就知道“无自性”确实有它的管界，有它的打击范围，就好了。还有一些问题不在无自性的打击范围之内。只能说，我们概念所描述的这样一个世界，肯定是不存在的，在我概念范围之外，我根本想象不到、触及不到的那个层面上，有没有东西？有什么东西？这个问题超出了现在的考察范围。
